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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藕饼/策瑜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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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饼】物归原主(一发完)

全文1.2w字。将军藕x漂泊孤苦小龙饼,时间线在天劫以后,双向暗恋,先虐后甜。两个互宠小傻瓜却捅不破窗户纸

仅剧情

纵然诸神不仁,天地熔炉,我们却是一颗火炼不尽、天雷莫侵,叫神仙也捶膺顿足的混元珠。

同根同源,相依相护,如今结发与共,也算物归原主。


敖丙自黑暗中醒来,手腕处传来被束缚的酸疼。虽是挣扎着睁开了眼,视野中却犹然黢黑一片。他被人用红巾蒙住双眼,烛火点燃的时候,隐隐有红光从黑暗里透出来,如同自水下仰望海面铺却的残阳,也如同深海浮起的血光。
这个联想使他瑟缩着颤抖了一下,他昏却太久,并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敖丙悄悄挣动,垂落的额发拂过沾染细汗的龙角,手指屈起暗自引决,红绫似有神识般猛然抽紧,层层匝密地绕着,却是连他蜷起的双腿也捆住了,敖丙惊喘一声,狼狈地陷进床褥里。
红绫还在收紧,他犹自冷汗涔涔,枕边却忽然凹陷下去,有人在他身侧坐下。来人一语不发,身上的气息却透着叫人胆战心惊的熟悉,如同这秋凉深夜腾起的暴烈火焰,可沸东海,可焚长天。
敖丙张了张嘴,一声心头盘桓千百遍的名讳还未唤出,耳边忽然有螺音响起。
小龙浑身一震,身后绞紧的指节绷得发白,眼睫在混天绫下颤动得厉害。这海螺他自然识得,此时此刻再由唯一的挚友吹起,一时间乡愁别绪百感攻心。
北有胡笳,西有羌笛。如今离乡千里,乍然再闻东海螺声,声声吹的都是回不去的涛音。

一阙吹毕,敖丙依然沉浸在心绪里微微失神,忽而有一双手抚上他的脸。那手指颀长灼热,隔着混天绫灼烫着他的眼尾:“为什么要跑?”
见敖丙咬牙不答,如火的吐息忽然贴上他的脸侧。来人俯身揪住他的衣领,将他自床上提起,两人近得心跳相闻。紧贴着他的身体炙灼如火,头顶声音却森然如冰:“小爷问你,当初好端端为什么要从宝莲里跑掉?”
抓捏着衣领的手过于用力,扯的后颈都生生疼了起来。你还真爱揪领子……敖丙苦笑,依然静默着装哑避过他的问题。
怎么能不跑呢?他安静地想。当初万龙甲碎,天劫历尽,劫后余生方捡回一丝残魂。哪吒倒潇洒得紧,在宝莲洞天之中翻身捡了片荷叶躺下,晃着腿哄他,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肉身这种身外物没了就没了,在这里潜心修炼,百年后又是一条能蹦能打能吓人的好汉。敖丙听在耳中,却心忧如焚,龙族哪还等得起百年。
他正自忧怖,哪吒却从莲叶上跳到眼前,伸手拂过他的龙角,捏了捏,笑嘻嘻道:“不过你再修肉身可记得把这角也带上。明明可爱得紧,上辈子却非要像个小新妇似得恨不得拿盖头严严实实藏住,何必呢。”
哪吒屈起尚带着乾坤圈的手,在他眉心印迹处敲了一敲:“你是灵珠,怕什么妖身龙角。做自己最重要。”
可怜敖丙只有两只手,护得了龙角护不住额心,被哪吒行云流水地一摸一敲。他双手还抓护着龙角,听闻最后一句怔怔抬头,却见哪吒已经闭目入定,早已运气周天去了。
敖丙静静立着,心想什么好话都被你说了,龙族的悲运又岂是一句话能说清的?虽则这么想着,心中的忧惧却好似被驱散了几分。敖丙闭目与他对坐,宝莲再度沉寂下去。此刻大音希声,灵珠与魔丸的气息交缠着升起,如同曾经的千万年一般相守相依。

而今这个唯一的好友坐在床头,敖丙被缚着双眼看不见他的面孔,却被熟悉的气息笼罩得无处可逃。而那与他同根同源的气息如今却有不同,少了几分肆虐的暴烈,却是沛莫能御,威仪具足。
是了,他早已不是海边缠着他踢毽嬉戏的稚儿,如今的哪吒已是天界的莲花三太子,战功煊赫,伏魔无数,风火轮过处赤地千里,封神战中无人不晓姓名。
当初在宝莲中满以为要百年之后方可重修五体,可时不待人,封神之战早已迫在眉睫。太乙急得五雷轰顶,日日策猪狂奔于陈塘关与天界之间,哪吒躺在宝莲间大骂他醉酒驾猪,颠得两人无心修炼,怕是破关又要多个几十年云云。太乙充耳不闻,最后拈了朵仙池莲花冲他腰间比划:“娃儿咯,往后你做个莲藕人要得不。”
“你还白薯精呢!”哪吒跳起来怒骂:“你长得就像个怀胎八月的白薯。”
“瓜娃子怎么跟师父说话呢。”太乙也不恼,耐心解释道:“这荷藕自仙地生长千年,邪祟不侵,保不齐比肉体凡胎还好。等你们笨法子修炼得来黄花菜都凉了,别说封神之战,人间怕不是早就齐楚秦燕赵魏韩喽。”
哪吒枕着手臂想了想,忽而一指身旁敖丙:“那他呢?他怎么办?”
太乙有些讪讪:“封神榜上可只写了李家三太子。再说龙身急也急不来,不如徐徐图之。”
哪吒心知他们从来也不会为妖族做半分打算,他想起那打向魔丸无咒可解的天雷,还有敖丙被扯去斗篷时眼底的难堪,冷笑一声,如儿时一般恶狠狠扯过荷叶做被,抛给他一个背影:“那你自己去做三太子吧。”
敖丙抿着唇看着这个会为他着想的唯一朋友,目光深深,玉琢般的脸上难辨悲喜。
他尚不知仙人原来也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只知太乙策猪再奔了几个来回,最后随着藕叶莲花一同带回的,还有一尾金鳞仙鲤。
金鲤在真人手中围着仙荷一圈圈打着旋儿,太乙说这鲤鱼与荷叶同出一池,亦是仙品,生长百年灵识尚未开,正宜给他重修法身。金鲤化龙,也算应景。
敖丙自宝莲中接过那尾鱼儿,见它恋恋不舍地回望莲花,在他手中摆尾游弋,似要挣回荷叶间。他捧着金鲤无声地想,都说天池脱鳞去,鲤鱼跃龙门。而他们早已是龙了,却哪有一道天门可让他们翻身?
破关时哪吒法身早成,腾空接过风火轮乘风雷夭矫而起,而敖丙金鳞化龙尚需时日。哪吒回头,就见敖丙阖着双眼浮在空中,龙角莹然,眉目昳丽,似是个小公子尚在酣梦,只是细韧腰际下的双腿变作一条粲然长尾。哪吒歪着头看了许久,只觉他这幅抱着尾巴蜷起的样子倒颇像一只破蛋的小龙。
敖丙尚在化形,神思不属,依稀间只记得哪吒抱着枪蹲在他身前,摸了摸他的额角,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小灵珠,等我回来。
自从解了颈间的乾坤圈恢复原身,知晓自己其实比敖丙大了几个时辰,哪吒总要小灵珠、小灵珠地逗他。气得敖丙想轮锤再跟他打一架,好好问问他自己究竟哪里小了。
可他每次气哼哼要同哪吒理论的时候,哪吒都笑着翻上混天绫左闪右避。却依旧围着他小灵珠、小灵珠地叫,十足的纨绔恶霸:
“小灵珠,今日尾巴化出来了吗?”
“小灵珠,不如陪我踢毽子吧。”
“小灵珠,你那个海螺纹理为什么偏偏是向左的?”
“小灵珠,我比你大,你不该叫声哥来听听吗?”
“小灵珠……”

“小灵珠……”
敖丙蜷在床上,任散发丝缎般铺开遮住面颊。回忆里的人还在耳畔一声声唤着,一根草茎叼在唇间,三分轻佻,五分戏谑。
而如今的魔丸却捏着他的脸颊迫他抬起头,炽热的呼吸几乎就贴在他唇角边喷吐。敖丙抿着唇躲开,下一刻发间一痛,灵珠的双眼忽然睁大,哪吒扯着他的长发迫他抬起头,张嘴便咬上了他的喉结。
犬齿抵在脆弱颈间细细啃噬,似乎下一秒便可刺穿喉结吮出鲜血。要害处被人含在口中这样拿捏着,敖丙本就雾蒙蒙的眼睛顷刻间湿透了,浑身颤得厉害,清冽嗓音都微微发抖:
“别……别。”
他根本不敢想为什么这样的行径会发生在友人之间。妖类护佑要害的本能使他极力后仰,瓷白修长的颈子在烛影中拗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哪吒顺势在他颈间吮了一口,手指隔着沁着潮意的混天绫抚上他的眼睫,口中依然问着:“你为什么要跑?”
混元珠本是一体,兵燹过处自然也要共同进退。可当三太子大破截教军阵,拔营数十里,再回陈塘关想要接回小龙之时,他的灵珠早已不知去处。

敖丙仍在颤抖,他拼命想将自己蜷缩起来,不让哪吒看到他惨白的脸。那日他离了宝莲,第一件事便是奔往东海。借着最后一丝仙鲤气息的掩映避开天兵潜入龙宫。却看到海底骸骨百里,周遭尽是他亲族的惨白的颅骨,眼眶里藻荇缠生,空空然对着天空,自幼生长之处几乎已变作龙冢。
鲤儿犹不死心,依旧向下潜着。终于再见到父王,龙王阖着眼,须发随着海波无声荡着。皓首龙王蛰于长柱,再不复当年的松筋山骨,烧焦的龙尾已然化入天柱。
敖丙落上尚且完好的一块巨石化作人形,伸手去摸父亲龙颜,抖着声音轻轻唤道:“父王!”
似已昏聩的龙王闻声睁眼,见到是他,浑浊的双目澄明了一瞬,瞳仁中流露出不曾矫作的欣喜。然而下一刻须发皆张,铜钟般的双眼似要喷吐烈火,目呲欲裂道:“孽子!你还胆敢回来!”
敖丙被他震得退了一步,伏惟稽首再度叫道:“父王!”声音哀切,已如泣血。
龙王却不为所动,踏前一步,甲盖皲裂的利爪深陷石缝,锵然咆哮着:“滚!快滚!永远也别回此处!”
敖丙含泪望着父亲,缓带轻袍似要被龙焰点燃,也不退半步。
石块在龙爪下化作齑粉,已然昏浊的双目映着爱子倒影,龙王万鳞倒竖,一声长啸犹如惊雷破空,骤然拖着残躯向麟儿扑去: “你再不走,不等天兵来拿你,本王先啖你血肉!”
这声霹雳般的吟啸惊动了虾兵蟹将。岩浆翻腾着,浅海驻守的天兵似要下来查看。敖丙无法,伏地向父王叩了三叩。变作鲤鱼,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方才向着海面迂行而去。
龙王似耗尽了所有真力,他俯在岩上喘息片刻,蛰回柱身,缓缓阖上溃决双眼。爱子游向海面的身影烙在瞳仁最后的澄明里,如同一个奔往自由的图腾。

敖丙在东海中去电般地游弋着,轻巧而迅捷地绕开重重关卡禁锢。在赤地般的残阳间跃出海面的时候,尾甲上最后一点鲤鳞也终于褪去,再度化作灵珠白龙。
他离去的时日间,东海反叛,惨烈而终。已然和他们镇压的妖兽再无半点分别,世世代代不得离开禁地半步。
敖丙在半海瑟瑟中抬头,茫然望着血河般的天空。天地偌大,他已无处为家。

此后他恢复了儿时扮相,白袍素帽掩去龙角,循着传闻追寻战场上莲花三太子的踪迹而去,一直悄悄跟着哪吒,暗中相助,却从不敢将龙角示人。
他从未忘记龙族千年夙愿,建功立业,封神登天,将亲族尽数带出那无间炼狱。只等炼去妖征,便可现身天日,光明正大地同莲花三太子站在一处。
可如今……
敖丙苦笑,酸疼地手腕在混天绫间悄悄挣动。陈塘关一劫,龙族逃走了一个未上禀在册小王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加之尚有几支龙族残部加入截教负隅顽抗,四海八荒皆在通缉龙族余孽。不知是谁发现了他,设局装作被邪祟侵袭的村民,将他绑来近日里建功无数炙手可热的三太子处发落。

(略)

原来有情人做快乐事这么舒服。

敖丙把头藏在哪吒颈间,只余一个小巧的角露在外面,像林间一只小小的鹿。

“哪吒。”他轻轻叫。

“嗯?”

小小龙角红了尖,脸儿却依旧藏在肩窝处:“哪吒。”

“我在。”哪吒吻了吻绯红的耳尖,抱着他的腰让他进得更舒服。

“我也很喜欢你啊。”灵珠附在哪吒耳边,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悄悄说。

窗外翠竹在月下拖出荇藻般的光影,窗内亦是一片水声迷离。敖丙闭着双眼被细细吻着,原本的惶恐尽数化成了甜意,这甜意中又隐隐带着痒,带着羞。

他为什么要跑?

因为他问心有愧。

为父王热望,为宗室亲族,也为哪吒俯身在他耳畔说小灵珠等我回来时,心头那一点翻涌的情愫。

(……)

敖丙失神的双眸照着屋顶,游丝样喘息着,龙尾脱力地自哪吒腰间滑落。他的腰从来没有这样酸软过,半点劲力也使不上,一绷紧便是一派难堪的酸疼麻痒。尾骨锥心的酸,小龙连躺都躺不安生,没有办法,只得侧卧着蜷抱起龙尾,努力把自己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好似这样就能避开头顶那两道炽热玩味的视线。

哪吒似笑非笑地看着敖丙。殊不知他这样委委屈屈地抱着尾巴,更像是个乖巧美人,伤了心也发不出脾气,只乖乖软软地抱膝而卧着生闷气。

敖丙背对哪吒,正欲闭眼休憩一下,忽然龙角一阵湿热,哪吒竟是又啃上了。

敖丙无奈至极,松开尾巴,心道还要人叫你哥哥呢,分明小孩儿心性,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就要多弄几弄。

他心里对哪吒存了几分纵容,也就没有拦他,谁知哪吒越动越过分,嘴上啃着也就罢了,手还不老实地在他身上各处捏捏摸摸,温热的唇从龙角移到嘴边,哪吒含着他细细吻着,声音有些涩然的沙哑:“我知道是你。”

他从身后抱住灵珠,精瘦坚实的手臂慢慢收紧:“汜水关是你降雨,收服梅山七怪有你助力。我破戮魂幡的时候,你也在附近。”

“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

敖丙听到他的话,心中酸涩。他转过身,将脸埋进哪吒肩头,闷声道:“是我。”

他执起哪吒的手在角上碰了碰,声音发苦:“我没有忘记父王的话,要去封神战场建功立德。但我龙角未除,贸然出现在出现在你身边会给你添麻烦……所以不敢见你。”

哪吒沉默了,反握住他想抽开的手,握在嘴边,依次亲他玲珑的指节。

他忽然又有些得意:“可你会在在营帐外悄悄看我。”

“披着白袍,罩着兜帽,同我第一次见你一般样子。”

“你还偷听我说话。我方跟同袍抱怨鬼天气热得蒸笼也似,外面忽然就起了海风,三眼非说是妖风抢出帐外,却把你吓跑了。”

他捧着敖丙的脸,轻轻蹭他鼻尖:“你明明一直跟着我。”

龙太子白壁琢成的脸一点一点红了,他烫着耳尖,梗过满是旖旎痕迹的脖颈转过身去,再不理哪吒戏言。

哪吒却不依不饶地贴上去,非要附在他耳边说话。他一叠声控诉敖丙罪状,条条例例,强词夺理:

“我生辰你都没有准备礼物。”

“我吹海螺你也不应。”

“你还要陪我踢毽子。”

“罚你陪我一辈子好了。”

 

敖丙耳尖红霞一路漫到了脖颈,只把一张云兴霞蔚的脸藏在枕中做哑巴。孰料哪吒越说越离谱,终于忍无可忍翻过身,在那兀自喋喋不休之人胸口一推,气道:“那也是我的生日!”

哪吒立刻笑了,伸手摸他的头:“那把我赔给你可好?”

敖丙一口气接不上来,心想陈塘关一别真是不得了,和丘八们混了三年,学得如此厚颜无耻不要脸,真真小鬼可恶!

敖丙还在生气,哪吒永远埋藏火种的瞳子却是黯了黯,他紧紧抱着灵珠,语声又是怵惕,又是心痛:“以后不要再跑了。你知不知道被抓住的截教龙族惨者抽筋剥鳞,好运者也是斩首。”

他的声音轻而又轻,却郑重的如同一生一世的许诺:“我们去哪都在一起,我会保护你。”

敖丙心中酸酸甜甜。他们不就该在一处,至亲至爱,同根同源,若失了一人便如同生生剖去一半孑然于天地间。他仰头吻了吻哪吒的唇,唇舌纠缠的刹那,眼底粼粼水光和黑瞳里隐燃的火撞在一起,却是情海倾覆,沸可盈天。

又是春风一度。

 

东暾淡未熹*,两人接着最后一点夜色相拥一处休憩。哪吒揽着他的腰,忽觉怀中沉睡的人挣动起来。抬眼看去,敖丙眉尖蹙起,眼睑震颤着,如被魇住。

他的身体颤得似在承受酷刑,呢喃声低微而痛楚:“不要罚他……不要罚他!灵珠在我身上,不关他事!”

他的腮边凉津津都是泪,声音惊惶凄楚,翻来覆去只是一句 “不要罚他。”

 

哪吒惊怒,伸指点在他眉心印迹,咄然一喝,五蕴炽盛皆作幻梦散去。

敖丙立刻惊起,神色间是大梦初醒的茫然,眼神乍喜还悲,忧中带怖。他怔忪望着哪吒,口中只是重复:“我梦见……我梦见你……”

哪吒也不逼他,只轻抚脊背为他顺着气。良久,敖丙双眸如有秋泉淌过,澄明恢复。他凝视哪吒的脸,忽然伸手抱住他,声音里犹带微微的哽咽:“我做了个噩梦……”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龙战三千里。英年的父亲甲胄苍玄,披挂立于天地。天帝三谒东海,请得一诺千金的百鳞之长襄助,于是一时间瀚海碧血,龙啸水云。等龙鳞覆满埋骨地时方得四海浪息。神仙坐下仙兽们个个于沙场上踟蹰不前,只等龙血漂橹,百川倾覆,才纷纷笋尖般冒头出来邀功。更有狡诈者杀良献首,将偏安一隅与世无争的小妖们尽数砍了脑袋换做他们军功。

龙族不忿,不忿又有何用。他眼睁睁看着弄臣进爵,将军落狱,他们一家是再离不开东海海底了。被打落天陛的时候,曾驮负天帝日驰三万里的龙王扫尾将宫门瑞兽打得粉碎。他看不懂父王望天帝的眼神,爱嗔痴恨像是被烧尽般一寸寸寂灭下去。他衔着龙蛋头也不回地没入东海。从此瀚海龙吟,不达天听。

他还梦见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将诛仙柱围了个水泄不通,面上神情如出一辙的岸然冷漠,强直如戏子木雕的面具。

这些伪善的面具将昔日的三太子团团围住。他们对着柱上已成血人的哪吒,对着让邪祟筋骨打抖亦让他们也瑟缩恐惧的战神,对着封神战中血流殚尽的英雄,瞠目喝道:“他是魔丸!天雷不容!”

他听见哪吒笑了起来,血钩在抖,铁链亦在抖。他在神仙的假面间笑着,烨电般的瞳子蒙着血,腰背上的炎阳烈纹在这抖动中如要冲天而起,将九天阊阖烧为瓦砾:“这天地不容我,我自会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轮不到你们动手!”

他梦见万物为铜,天地洪炉*,自由的遭禁锢,桀骜者入铜炉。
容不下妖物,也容不下混元珠。

敖丙靠在哪吒胸口断断续续说着,眼底还有方醒的茫然惊惧,他伸手抚上哪吒雕锯刻出般英挺的眉宇。前路晦暗,只怕从此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他对哪吒笑了笑,轻声说:“我梦到神仙们依旧不放过魔丸。你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我见不得他们胡来,就想替你。”

他说得轻巧,哪吒却突然抱紧他,把他的头埋进脖颈,不让他看清自己神情。
他没有同他的灵珠说,今日压抑的恐惧与急急将他捉回后的悖狂行径,也是源于一个梦。
他梦见小白龙被穿了脊骨,吊于天柱,支撑远山般秀峻脊背的龙筋被抽出,制成条开山裂碑的神鞭,而片片鳞甲雪片般剥落。天柱下尽是血泊,那双映着东海天光云影的眸子紧阖着,口中隐隐一点贝壳色,却是一枚左旋海螺。
他看见被剖出的灵珠浮在空中,犹如一颗亘古剔透的心,七窍玲珑,尤然在轻轻跃动。

静默良久,哪吒忽然笑了起来,桀骜恣肆,不知低头:“我们已经历过天雷,还有什么可忧可怖。”
“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不怕。”
他伸手一指,火尖枪凌空而起,削去了最后一点西窗膏烛撞开牖户。窗外已然天光大彻,东天旭日,均泽众生。
哪吒在这皦皦天光中回头,向着敖丙伸出手:“小爷欠这天地的,早已还清了。这天地欠小爷的,我迟早一件一件讨回来。”

敖丙笑着去握他指尖,却反被他拢住手握在掌中。他在天光里俯下身,吻在龙族太子额头:“就从我的灵珠开始吧。”

敖丙闭上眼,睫羽轻颤着,同他痴缠在这个吻里。

纵然诸神不仁,天地熔炉,我们却是一颗火炼不尽天雷莫侵叫神仙也捶膺顿足的混元珠。

同根同源,相依相护,如今结发与共,也算物归原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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